妻要犒勞我,允許喝一盅高粱酒,還搞了很多油炸。豆皮、蘭花干、魚豆腐,等等我愛的豆制品,還有這個雞排那個火腿的肉制品。統統高溫油炸,抹上甜醬和辣醬。簡單粗暴不可抵擋,宛如她這個人。要搞點大菜,就不易了。比如說,血腸白肉,東北名菜,有人做這個,成了大師。熱騰騰的豬肉蒸好,馬上就要切。迅疾如飛,手起刀落,切得薄如蟬翼。透過一片肉,可以看報紙。大師練成此功,費了一噸豬肉。肉太貴,問土豆蘿卜可否替代,大師搖頭,說,如此手感便不純。為了這“純”,豬可遭了罪。
菜得了,再多喝點酒。酒是新醅的,灌了兩大壇,糟烘味很沖。所謂“人間煙火氣”,除了隨炊煙飄來的飯香、漫步菜市場聞到的雞屎味,這酒糟之氣息,怕也包括其中吧。呼吸之間,心中欣喜。
狷狂的人說:詩萬首,酒千觴,幾曾著眼看侯王?沉郁的人說:醉鄉路穩宜頻到,此外不堪行。我倒要說,植發嫌貴,假發心累,裝身花衣裳有點媚。
酒還是少飲為妙,過量傷身。講究養生,時令水果最好。枇杷黃了,不急著摘,吃起來還有些酸澀。年復一年,總在這種將熟未熟之際,浮躁難熬。戲文里說,洗手凈指甲,做鞋泥里踏。前半程著力,后半程漂泊。
醫院里碰到一位老哥,年紀不算大。血糖值18點幾之后,飯食不但格外講究,晚上還在病房的走廊上又是蹦又是跳。很嗨。我想他這不是講究,是真的給嚇壞了。
養生到最后,落下個病。遇見鏡子,總會裝作不經意地側一下臉,留下匆匆卻不經意的一瞥。權作“當窗理云鬢,對鏡貼花黃”。自我評價,中人之上,上人之中,大白臉盤子仍舊卓然出眾,惹人欽羨!
詩人余秀華,近日因一則評論受到關注。她說:“藏經滿室,無非蜩鳩之榆。讀書萬卷,不過沐猴之冠。”說得好,如果去掉前半段“四字”,普及面更廣。畢竟文化知識,也是篩選的一道門檻。余秀華的散文,也像詩,需要讀出聲來:“而春天也是一個兇猛的季節,它不把每一朵花開到荼蘼是不會罷休的。春天里的每一朵花也是一副惡狠狠的樣子,它們不開到絢爛就怕對不起自己。雖然每一個春天都已經被用得庸俗不堪,但是比誰更庸俗也顯得大氣凜然。”
看著景致不錯,自己也寫了一段:綠畦落豪雨,黛山升團云。倦倦春來春終去,離離人遠忘時歸。很小的時候,對文字并不感興趣,喜歡滾鐵環,偷糖餅兒。響應號召,看了點似懂非懂的書。“原來姹紫嫣紅開遍,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!”這一句,早就讀過,當時覺得矯情,現在又見著,琢磨琢磨,真是不錯。
大概就是春天的這個時節,經常在清晨,掀開客廳的窗簾,看見這種鳥兒,有時一只,有時一對兒。它們腰身胖大,很像鴿子。見著我,也不馬上飛走,若有心事,一點兒也不機靈。我懷疑,我的前身,就是這樣一只叫作“斑鳩”的鳥。某個陰天,甚至可能有雨,卻早早地洗了一大堆衣服。說是八點之前洗,省電費。晾在哪兒呢?屋里容不下,但掛在外面,披風戴雨,有違洗衣的初衷。想了想,還是晾在了外頭。我覺得,這暮春奔放的風,足能夠抵得消初夏之雨的濡濕。
倚門賣笑,不靈,逛逛百貨樓。足不出戶,用手指點點某寶即可。東西多,色彩靚。有以前愛看的海明威,有現在愛喝的老胡燒,也有一直愛吃的香酥魚,和一直不愛的花衣裳。一通點下來,混了光陰,收獲刺激,鞋襪不染纖塵。只有一樣,越刺激,越得捂緊荷包不松手。一個人,騎車上下班也好,步行保持健康也好,都應扎根土地。種種菜。不行買買菜。不行做做菜。這樣,才知道草兒是怎樣生長,牛粑粑是如何芬芳。以前走路,邊走邊唱。“小鳥在前面帶路。”大了些,唱:忘了你,忘了我。“我”字故意拖長,展示情感。現在不了,走就是走,目不斜視,心無漣漪。大腦袋偶或一撥弄,空谷回響,只有碩大的一坨智商,在四壁亂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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