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記憶里,故鄉的年味祥和、溫馨而又喜慶。小年過后,裊裊炊煙的焰火味,雞鴨魚肉的香氣味,煙花爆竹的硝煙味,鄰里之間溫馨的人情味,相互交織在一起,讓人回味無窮。
其一:掃灰塵
四十多年前,農村普遍都是磚瓦、土坯房,人們的居住環境與現在相比不可同日而語。臘月底,各家各戶必做一件事,俗稱“打揚塵灰”。
這一天,諸事大吉,在父親的帶領下,大家齊動手,床鋪、柜子、移到屋子中間,桌凳、衣箱搬到院子里,衣服、被子拿到陽光下晾曬。母親頭戴草帽,身披舊床單,把雞毛撣子綁在竹竿上,自上而下,到邊到拐地清掃屋內桁條、椽子和墻壁上面的灰塵。哥哥姐姐幾人從池塘里挑水回來洗抹桌椅板凳、衣箱書柜和門窗。廚房用具、餐具用竹籃子裝上挑到池塘邊去清洗,那時沒有洗潔精、清潔球,只能用石頭磚塊摩擦生了銹的鐵鍋、炊具……
一家人洗的洗,擦的擦,掃的掃,抹的抹,屋上屋下,室里室外,窗明幾凈,干凈整潔,桌椅板凳、鍋碗瓢盆,物舊如新。
最后,我們將揚塵灰倒在村頭的水溝里,讓流水沖走。父親告訴我們,過年打揚塵灰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搞衛生,而是一種莊重的儀式,賦予一種象征,就是把貧窮、晦氣和不順心如同揚塵灰一掃而去,以新的氣象迎接新年的到來。
其二:殺年豬
過去物質貧乏,生活清苦。一日三餐的洗碗水、剩飯菜湯舍不得倒掉,和米糠、切碎的菜邊子拌在一起喂豬攢糞。平時豬糞種菜,年底豬也肥壯了,一舉兩得。
臘八一過,殺豬佬開始分片宰殺年豬。輪到我家殺年豬時,母親提前燒好幾鍋開水備用,父親找來幾個身強力壯的人,殺豬佬一到,又肥又壯的年豬從圈里趕出來,幾個人使勁捉住豬的腳和尾巴,把嗷嗷直叫的豬按在結實的門板上。殺豬佬拿起尖刀,對準豬脖子刺進去,開始豬還在門板上拼命地抵抗,使勁地蹬踹著腳,發出幾聲慘叫后,一動不動地躺在門板上,血汩汩地流進事先備好的盆子里。聽殺豬佬講,接豬血也是有講究的,先在盆子里放少許涼水、鹽、淀粉,屠刀抽出后讓血稍流一會兒,然后再接血,這樣的豬血干凈,水煮后血塊無蜂窩狀,做出來的豬血汆豬肝柔軟滑嫩,味道鮮美。
幾個殺豬佬流水線作業,有的泡豬挎毛,有的開膛破肚,有的處理豬下水,有的切塊分割豬肉,三下五除二,一個小時不到一頭豬就處理完畢。
年豬殺好后,母親挑一塊上等的豬肉,割一塊豬肝,燒一鍋山粉圓子和幾個時令小菜,買一瓶高粱大曲,款待殺豬佬和幫忙捉豬腳的人。另外,母親還特地汆一鍋瘦肉豬肝豬血湯,裝上滿滿的一大碗分享給沒有殺年豬的左鄰右舍和孤寡老人,幾個小孩圍在鍋臺邊,伸長著脖子,眼睛盯著鍋里越來越少的豬血湯,生怕沒有自己的一份。
那個年代,家境稍好的人家年豬肉大部分自家食用,普通人家只留小部分和豬下水,其余的略低于市場價賣給沒有殺年豬的親戚或鄰居,兌換的錢來年去集市上捉小豬。母親把豬肉、頭腳和豬下水用食鹽腌制,過年吃的只撒少量的鹽,腌制比較淡,放在缸的上層。十天半個月后,再把缸下幾層的肉一刀一刀地拿出來,掛在樹上晾曬數日,然后把晾好的臘肉密封放在瓦缸里,上面蓋上一層干菜,只待家中來客或農忙時才割上一塊,全家人打個牙祭。
故鄉的年味歡樂喜慶,處處充滿著溫馨。四十多年過去了,雖世殊事異,但那一份濃濃的年味一直長留在我的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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